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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的节日·春节

年味，从那一笼糕中溢出

桑明庆

在我们乡下，新年的味道往往是从那一笼糕中溢出的。蒸糕是乡下农家迎接新年最隆重的礼仪。勤劳憨厚的庄稼人用这朴实简约的礼节，迎接一个充满生机的季节的到来。

每当岁月的脚步迈到新年的跟前时，乡下便开始张罗蒸糕事宜。这时候，整个山村都氤氲着酵香发面的味道，缕缕炊烟和携带着面香的蒸汽，把山村笼罩得像仙境一般。蒸糕的日子里，街坊邻居见面都会问一声：“你家蒸了没有？用俺去帮忙不用？”女人们最是热情，不用打招呼，只要闻到发面的酵香，就会到邻居家帮忙，真是像赶会一样，帮了张家帮李家，蒸了东家蒸西家，从东头蒸到西头。

蒸糕的前一天晚上，要发上一大盆面，盆外面捂上棉被，放在煤火边，以加快面的发酵速度。第二天，太阳还没有露脸，家里的女人就轻手轻脚地把捂在盆上的棉被掀开，看看面发好了没有。这时你会看到，盆里的面在发酵粉的催促下，在煤火的炙烤下，变得白白胖胖、鼓鼓囊囊，甚至还会溢到盆外面，无数个小气泡和小窟窿眼都镶嵌在面团里面。就在这一瞬间，一股浓浓的发面味道扑鼻而来，而后迅速弥漫到整个屋子。

面发好后就要压面。压面是力气活，由男人们来完成。你看，两个男人分别站在案板的两边，双手紧紧握着杠子，动作整齐地用力向下按压。一杠挨着一杠，匀速反复压在面团之上，那一条条杠印就像一条条五线谱，更像一垄垄庄稼。这时，案板被压得嘎吱嘎吱响。在这嘎吱嘎吱的声响里，发面被压得细腻光滑，表面变得潮湿，一团白胖细腻的面团压好了。面压好后就交给女人们，男人们则转移到劈柴烧火的另一个战场上去了。

女人们用绣花的巧手揉捏面团，做出花样百出的糕和其他面馍。揉捏面团做糕的过程，是一个妙趣横生的过程。一块白生生的面团和一些红彤彤的大枣，经过女人们充满灵性的巧手加工制作，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一件艺术品。人的双手真是无所不能，女人们的手在巧和妙上更胜一筹。你看邻居李大嫂就像杂技演员表演一样，把手中的那块面团耍得上下翻飞，一会儿向左转，一会儿向右转，一会儿往前来，一会儿往后退，真让人看得有点眼晕。65岁的三婶子也不含糊，她说：“来，让俺这上岁数的也来露一手！”说罢，她把两个棉袄袖子往上撸了撸，麻利地拽了一块面，双手按在案板上揉了十几下，随后轻轻地在上面撒了点面粉，又用左手掌心轻轻按扁，紧接着握住小擀面杖，来回几下就擀出一张不薄不厚的圆饼。她在圆饼中央放上一些红枣，接着盖上一张圆饼，然后再放红枣，再盖圆饼，最后把一个像盛开的莲花的面花放在最上面，把一个红枣摁在面花的正中央，一个简单的糕便做成了。三婶子轻轻拍了拍沾满面粉的手说：“好了，你们瞧瞧咋样？”这真是一件艺术品啊，一层摞着一层，像一层层向外绽放的花瓣，又像渐次增高的宝塔。雪白的面团里镶嵌着红色的大枣，白里透红，红中映白。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夸奖三婶子手艺好。

笑声中，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捏出了花样繁多、精美绝伦的糕。看那满案板的糕，或大或小，或高或低，上面或龙或鱼，或花或鸟，千姿百态，巧夺天工，令人拍手叫绝。这花样不同的糕是土里刨食的人们对生活的艺术创造，是他们对未来的希冀，也是上天给予农家人的安慰和温暖。糕融进了农家人的技艺，更承载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
糕捏好了，女人们开始装笼，装好后交给男人们。粗活重活对男人们来说都是小菜一碟，于是他们快乐地点燃了柴火。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，不停地往上蹿，袅袅炊烟升上天空。经过大火的持续蒸烤，蒸笼里的糕熟了，该出笼了。大笼盖掀开的瞬间，热气腾腾的蒸汽腾空而起，农家小院被蒸汽笼罩，面香的味道弥漫四周。这浓浓的面香与袅袅炊烟携手揽腕，一起与蓝天拥抱，共同迎接新春的到来。